范观澜:弘一大师与泰州人的因缘

来源:大菩文化发布时间:2018-09-27

    弘一大师—李叔同的名字,常常出现于传媒,传颂于众口。描述其事迹轶闻的传记、年谱以及影视等文艺作品不断出版上映;其诗词,音乐,书法和佛学著作不断陆续问世。《弘学》一词,已广泛流传于中国文化人的心灵。今年是弘一大师出家百年纪念,弘一清凉,清凉弘一。大师可以说一生非常精彩,丰富且戏剧化。受到诸多人的赞叹与景仰。


    弘一大师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奇才,也是近代佛教史上的律学高僧。他生于清光绪六年(1880)的天津河东地区。俗家姓李,出家前名息,字叔同,号息霜,塘庐老人,出家后法名演音,字弘一,号晚晴老人,别名别号两百余。以叔同、弘一而名为最著,自哀公。出家之前的三十九年,风流倜傥多彩多姿。作为我国近现代艺术的先驱,他在诸多艺术领域,都起了开拓者的作用。他是我国第一份音乐刊物的创办者,也是最早将西洋作曲法引进国中者之一;我国第一个话剧团体的出现,以及整个话剧运动的发轫,与他密切相关;他不仅是最早引进西洋绘画方法的人,更是在我国推行裸体写生的首创者;20世纪20年代后,我国第一批从事现代艺术音乐和绘画教育的园丁们,大都出于他的门下或是他的再传弟子。而由他作词配曲的《祖国歌》,曾经唱遍大江南北,沸腾了千百万爱国者的满腔热血;《送别》一歌,以其沉郁幽远之声,牵动了人们的离情别绪而被传唱不衰,且将继续绵延流传;还有《春游》、《早秋》等歌,至今仍能听到其起伏回荡的音响。


    他出家以后,断然放下世俗的牵绊,献身于佛道的深入与修行,作苦行僧,行菩萨道,以身教示人,再为佛门立下千峰一月的典范。他的德行和行谊如和风般的散发出去,不知感动了多少人们。他以独有的方式追求的人生境界及其实现的生命价值亦有不可忽略的意义。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人受到他那高洁的行谊所影响,努力效法他的行为。他的人格之光,已为海峡两岸形成高山仰止的景观。已故全国政协副主席,中佛协会长赵朴初老居士在弘一大师百年诞辰时题诗赞颂其:“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耀天心”。


    弘一大师却与泰州颇有一番因缘。泰州是一座全国历史文化名城,县起先汉,州建南唐,文昌北宋,富延明清。具有两千一百多年的悠久历史。而这里的佛教文化尤为殊胜。不大的城区竟有九大丛林,一百多所寺庵庙宇却林林总总。这里曾有家家观世音,处处弥勒佛之说。历史上这里高僧辈出,亦称为名僧的摇篮。而弘一大师与泰州人之间因缘颇深。不管是其在家还是出家;不管是在国内他所活动的浙江、江苏、福建、还是东渡扶桑在日本留学;不管是从事的音乐、书法金石还是诗赋,以至于为其撰写年谱都是与泰州这座城市具有这样和那样的因缘。


    与韩烺的情缘


    韩烺(1884---1956)字亮候,号亮父,别号万柳居士。泰州城区人。少年时肆业于扬州仪董学堂,清末由泰州地方政府第一次选派的13人之一赴日本东京明治大学经纬学堂师范科,学习音乐、生物等。光绪三十二年(1906)毕业归国,应泰州学堂、自东初等小学堂聘任。为音乐、生物教员。


    由于当时女子无学习机会,韩烺于宣统元年(1909)倡办温知女校开泰州女子小学之先河。由其母韩管城任校长,其父任国文、历史教员。由于韩烺的倡导。泰州一时间又创办了洧水桥肖若兰启秀女校,五巷叶新、叶彬之培英女校,稻河井儿巷镇江人钱鹤声之姐所办的钱氏女学。


    以后,韩烺 历任泰州第一高等小学校长、无锡竟志女校教务主任、江苏省金陵道视学、泰县视学,泰县古物保存所所长等职。韩烺   长于诗文,为南社早期社员,1928年11月12日,在苏州虎丘召开南社20周年纪念会,到会者有40人,

韩烺也在其中。他还精通日文和德文。


    韩烺在1906年在日本学成归国。弘一是1905年秋天,由上海东渡扶桑去那里留学。学习美术,兼习音乐是弘一大师留学日本的主攻方向。韩烺   在日本留学是学习音乐和生物。从时间上讲从1905年至1906年,两位在东京是属同期的学生,则不过韩烺  在东京要比弘一早些时候,共同的学习音乐,使他们情谊深厚。 韩烺是1906年秋天回国的,而弘一是1911年学成回国。1915年秋,弘一和韩烺   分别十年后金陵重逢。弘一大师感慨万分,并专门作了一首诗书在扇面上赠给应称为学兄的韩烺  。“十载无消息,相逢一展眉。江湖吾老矣,日落雁孤飞。款题:乙卯白露金陵逢亮侯先生,息翁。白文李息印”。这首诗是弘一遁入空门前的三年所写。诗中既表达了大师与泰州人韩烺 的重逢时的心情,又反映了大师对人世间的厌倦和感叹,暗示了今后自己的去向。


    当时在金陵,弘一与韩烺   和曾在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编写《泰州乡土志》两卷的泰州贤达马锡纯(1870—1929)还有田嘉漠,叶民存泛舟秦淮,赴北极阁登高。四位先生雅兴盛隆,并联句七律两首而传为佳话。弘一大师的几句是:“隔桥杨柳半含烟”、“诗人老去鹭秋早”、“潇潇暮雨逐轻舟”。而韩烺 的诗句是:“客子归迟怯月圆,具莫临风重惆怅”,“喜有同心共喝酬,直到黄昏未归去”。从该诗中又可见到弘一与泰州人韩烺  等人的情深谊长。


    在金陵,弘一还将自己珍藏的由南社柳亚子、蔡哲夫等人集资印的《郭灵芬手写徐江庵诗》的一本书亲笔题识息翁赠亮父。息翁即弘一,亮父为韩 。这本书是1915年8月25日印成,只有32页,当时仅印了一千册。


    笔者多年以前还访问了韩烺的女儿韩世秀,那年已84岁,如今已去世了。以及韩烺 的孙子亦是笔者的业师韩化民先生,听他们叙说了他们先辈与弘一大师之间的因缘。他们说到早年他们看到他们家收藏了好多弘一大师的字画和弘一所书的信扎。韩师秀深情地回忆了当年她就是父亲所创办的温知女校的学生。弘一大师专门为泰州的温知女校谱写了校歌,至今她还记得几句。“万柳堂近太平桥,有我温知女学校------”太平桥即现在泰州草河岸边的破桥。弘一还专门题了“万柳”二字刻的碑石,至今韩氏后裔还在珍藏。韩师秀还向笔者介绍了他父亲韩烺 在1918年以后多次去杭州看望老同学弘一大师。有一次,韩烺带着自己的三儿子韩师琪专程去了杭州探望弘一大师,并与弘一一起拍了照片,那照片当时他们都争着传看,至今还能记忆犹新。


    在西泠印社与冯超


    中国的印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与丰富的内涵。它和我国另外两支艺术—书法与中国画,共同构成华夏民族的瑰宝,金石书画。在这里金石为印章之别称,现代则称之为篆刻艺术。小小的一方印它和经济、政治、文化、艺术、考古、民俗等都有关系。即以艺术而论,方寸之间,气象万千。自古至今,不知凝聚了多少艺术家的心血,更不知倾倒过多少文人墨客。


    在有天堂之称的杭州西子湖畔,座落着闻名中外的西泠印社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名社,又亦为印社之始祖。成立至今已近百年历史,人文荟萃、俊采星驰。而弘一大师则是西泠印社的早期社员,他35岁即1914年参加西泠印社。他治印、赏印、论印、终其一生未曾放弃的癖好。39岁即1918年他在杭州虎跑寺削发为僧。出家前,他将平生所刻的大部分自用印章赠给西泠印社作为留念,并示意将它深藏。印社遵照他的意愿,决定将这些印章封藏在社中孤山上路旁的石壁中,封洞石面题日“印藏”以供后人瞻仰。


    据原泰州市文联主席、著名书法家冯栋(1925年生)老先生向笔者介绍他的父亲冯超(1902—1953)在西泠印社与弘一大师也有一番因缘。


    冯栋老先生回忆他的父亲早年在杭州之江大学任教。专门讲授先秦文学、国学训诂学,而且在书法艺术上非常有造诣。由于曾任上海画院院长王个簃的介绍,冯超在杭州能够亲近到一代画师吴昌硕。吴昌硕先生诗文书画印,无所不长,时任西泠印社社长。冯超在昌硕先生身边学书法、学治印,同时也常常亲近到弘一大师。冯超非常崇拜弘一大师。觉得弘一大师是中国出国研究美术的为第一人。在他的身上常常能接受了许多新思想、新思维。


    冯栋老先生记得儿时父亲常常在他的面前讲述弘一大师的故事,他能够有幸见识弘一大师是很难得的。他还讲述了弘一大师的学生有丰子恺、潘天寿、刘质平、吴梦非等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有一天冯超异常兴奋,因为弘一大师要他写六幅八尺整幅大屏条,并明确写那几首诗词。冯超觉得这是弘一大师对自己的器重。那时大师已趋盛年,声名远播。而冯超不到而立之年应是大师奖掖后学。冯超写这六幅字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情绪也好,一气呵成。六幅字采用了不同的字体,即隶书、小篆、正楷、行书、草书、正楷里面夹草、行、隶等字体。后来将六幅字送给大师,委实让大师夸奖了一番。正由于此,冯超觉得弘一对其影响是深远的,直至对他的儿子冯栋在后来的书法艺术追求上也受到较为深远的影响。


    在闽南与光孝名僧常惺


    常惺为泰州籍高僧,江淮名刹泰州光孝律寺的第十四代传人。曾住持泰州光孝寺数年。他1916年毕业于华严大学,曾担任过中国佛教会秘书长。两度担任厦门南普陀住持与闽南佛学院院长。弘一大师与常惺法师之间因缘也是连绵不断的。早在1923年中国佛教学术界掀起一场《大乘起信论》真伪论辩之轩然大波。此时年仅二十八岁的常惺法师,英年妙悟、智慧超群,发表了《大乘起信论料闻驳义》一文,力排众议,独树一帜,在佛教界影响颇大,评价极高。并引起是时佛教耆宿之倾慕。而弘一大师於1924年在温州与蔡丐因居士通信时,特别介绍他阅览此文。他在明信片上说:[丐因居士,前奉手书,见悉一一……常惺法师之文甚精,乞详览。悬 ,二月二日] 所谓常惺法师之文就是指这篇《大乘起信论料间驳议》。由于常惺法师在佛学的造诣,尽管此时仅有二十八岁,其著述得到了已年有四十四岁的弘一大师所赏识。


    一九三三年,太虚大师在厦门南普陀寺的第三任住持已经任满,决意告退,常惺法师被选为第四任住持并重任闽南佛学院院长。在此之前的一年,即1932年冬,南普陀寺派了退居会泉(会泉法师曾是月霞法师的学生),监院大醒,知客广究三人为代表,专程到泰州光孝寺去礼请。常惺法师遂於1932年12月1日到达厦门。此时弘一大师也同时来到厦门南普陀寺。12月2日在南普陀寺举行受请典礼,同时欢迎弘一大师。典礼上太虚法师高度称赞了常惺法师和弘一大师。称弘一大师在中国僧伽中可说是持戒第一,其道德与品格为全国无论识者和不识者一致的钦仰,为现代中国僧伽之模范。


    1933年春,常惺法师如期当了厦门南普陀寺住持兼任闽南佛学院院长。因为他起初不常在院,这一年的闽南佛学院的学风似乎不大平静。师生之间时常发生矛盾。所以到了1934年春,他和退居会泉法师商量,到泉州去请弘一大师来帮助整顿,想以身教重于言教的法师来教育学僧。1934年2月,弘一大师受泰州籍高僧常惺法师之约如期来到闽南佛学院帮助整顿僧伽教育。同时弘一大师建议请常惺法师聘请瑞今法师(瑞今法师也曾是安徽迎江佛学院常惺法师的学生)创办佛教养正院,栽培青年学僧,施以严格的教育。教学的精神是《蒙以养正》。弘一大师帮助常惺法师亲自拟定办学宗旨与教学计划,要求学僧通过三年修学,做到了深信佛菩萨灵感,深信善恶因果报应,深知为何出家?及出家后应做何事?进而成为“品行端方,知见纯正,精勤耐苦,朴实无华”的新一代僧才。三年之中,弘一大师常常就住在南普陀寺的功德楼,一批学僧耳闻目睹了弘一大师的嘉言懿行,谆谆教诲,如沐春风,殷殷抚慰如母爱子。经过常惺法师与弘一大师的共同努力,三年以来为佛教界培养了一批人才。这应该也说明了由于弘一大师与泰州人之间的这种因缘,同样是推动了佛教事业。


    弘一大师与泰州人之间据笔者了解,多年以来仍然连绵不断。最后再补记几句。1942年弘一大师在闽示寂后是曾在泰州光孝寺佛学院当过多年教师又是常惺法师的学生林子青居士经三年努力,编著出版了《弘一大师年谱》,这是介绍弘一大师的第一本书。1986年林子青老居士担任《弘一大师全集》编委会主任。1990年他编著出版了《弘一大师书信》。1992年他又编著出版了25万字的《弘一大师新谱》,以纪念大师圆寂五十周年。人们称赞林子青居士是;“研究弘一伟绩名传四海,宏扬大师风范功在千秋”。


    在泰州的艺文圈子里,好多人都在把弘一大师的伟绩作为自己的研究课题。有的书法家的作品竟然与大师字迹几乎分不清真伪。泰州的收藏家都以能收藏到弘一大师的墨宝,印章而感到自豪。


    台北首刹善导寺原财团法人董事长泰州籍高僧妙然法师生前曾对笔者讲过,在海外他总是不惜重金收藏弘一大师的墨宝印章。在善导寺艺文馆所藏的有关弘一大师的作品的数目,向为收藏界所倾慕。前几年,妙然法师还从海外带了两幅弘一大师的墨宝送给泰州祖庭光孝寺。


    由世界佛教僧伽会会长了中法师亦是泰州籍高僧。《海潮音》杂志便是他所担任发行人的。这份杂志从民国九年(1920)年创刊至今已出版至84卷。在佛教界是颇具影响的老牌杂志。多年以来,杂志的封底,都是刊登弘一大师墨宝,以此来缅怀弘一大师。可见与大师的因缘所在了。




编辑:妙静 责任编辑:李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