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中:义净三藏海路求法行程考述

来源:大菩文化发布时间:2018-11-01

杨维中:义净三藏海路求法行程考述


义净三藏的行历资料,比之于玄奘,要少许多。只能依靠智昇《开元释教录》的简略记载。而义净自己的两部著作,《南海寄归内法传》和《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也有一些记述。从这些记述看,义净年轻时期就有大志出行求法,成长过程中,深感去天竺求法求取律本对于中国佛教的重要性。他如此坚定,如此不畏艰辛,不愧是继玄奘之后的最伟大的求法高僧。


义净(635—713.2.16),俗姓张,名文明。义净圆寂于先天二年正月十七日(713.2.16),享年七十九岁。由此可推知,义净生于贞观九年(635)。


义净早年仰慕法显、玄奘西行求法的壮举,打算赴西天求法。《开元释教录》卷九说,义净“年十有五,志游西域,仰法显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风”[  [唐]释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568页中。]。义净在《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说,自己“十八,拟向西天”[  [唐]释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大正藏》第54卷,第232页中。]。晚年自述说,“始一十有七,思遊五印之都”[  [唐]释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三,《大正藏》第55卷,第870页中。]。这些资料中,所叙的时间不同,但都在少年至青年的范围。义净十五岁,时为贞观二十三年(649),玄奘于四年前归国在长安翻译佛典,义净一定听说了此事。而他少年好读书,法显所撰《佛国记》一定读过。法显、玄奘的榜样自然在少年的义淨心中扎根,义净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起首就如此写道:“观夫自古神州之地,轻生殉法之宾,显法师则创辟荒途,奘法师乃中开王路。”[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一,《大正藏》第51卷,第1页上。]概括而言,在受具足戒之前的沙弥时期,义净就已经下定决心去天竺求取佛典。


咸亨元年(670),义净在西京长安听经论,“于时,与并部处一法师、莱州弘袆论师,更有二、三诸德,同契鹫峯,标心觉树。”[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关于义净去天竺求法经历,数王邦维先生的研究最全面。本文的叙述,在资料的抉择和一些地名的解释上,都沿袭了王先生的研究成果。参见王邦维:《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5)、《唐高僧义净生平及其著作论考》(重庆出版社,1996年版)。]此年,义净在长安结识处一法师、弘袆论师以及其他二三位僧人,大家都有去天竺求法的想法。于是相约同行。义净“来日从京重归故里,亲请大师曰:'尊既年老,情希远游,追览未闻,冀有弘益,未敢自决。'师乃流诲曰:'尔为大缘,时不可再。激于义理,岂怀私恋吾,脱存也。见尔传灯,宜即可行,勿事留顾。观礼圣踪,我实随喜。绍隆事重,尔无间然。'既奉慈听,难违上命,遂以咸亨二年十一月,附舶广州,举帆南海,缘历诸国,振锡西天。”[  [唐]释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大正藏》第54卷,第233页中。]从义净的叙述推知,他们几个人是相约到广州见面一起出发的。需注意,义净此文所叙的时间,应该是他在神通寺对其师所说的的计划,即咸亨二年十一月至广州,然后出发去天竺。关于此事,《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三的记载是准确的:“以咸亨二年发自全齐,达于广府,泛舶南海,达指中天,周流三十余国,凡经二十五载,探贝叶微,言四百余部,得真容舍利三百余粒。传灯愿满,振锡而还。以证圣元年,届于东洛,勅命有司,具礼兼遣。”[  [唐]释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三,《大正藏》第55卷,第871页下。]此中说,咸亨二年是从齐州南下的时间,而实际情况是,义净说,自己“于时咸亨三年,坐夏杨府,初秋,忽遇龚州使君冯孝诠,随至广府。”[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在咸亨三年,义净在扬州府(今江苏扬州)夏坐,秋天,遇到龚州(今广西平南县)使君冯孝诠要去上任,并得其所助而至广州。“然而一公属母亲之年老,遂怀恋于并川。师遇玄瞻于江宁,乃敦情于赡养。玄逵既到广府,复阻先心。唯与晋州小僧善行同去。”[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与义净相约的其他四位僧人,处一因为母亲老,回到并州,而无法南下;弘袆论师在江宁学习经教,也不愿意去天竺;玄逵人到了广州,但产生畏难心理,也无法出行。唯有一位晋州小僧善行依然打算同去。义净感到,“神州故友索尔分飞,印度新知冥焉未会。此时踯躅难以为怀,戏拟四愁,聊题两绝而已。”义净写了两首五言诗。第一首是:“我行之数万,愁绪百重思。那教六尺影,独步五天陲。”第二首是:“上将可凌师,疋士志难移。如论惜短命,何得满长祇。”[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


义净在广州,“与波斯舶主期会南行,复蒙使君,命往岗州重为檀主及弟孝诞使君、孝轸使君、郡君宁氏、郡君彭氏等合门眷属,咸见资赠,争抽上贿,各舍奇飡,庶无乏于海途,恐有劳于险地,笃如亲之惠,顺给孤之心,共作归依,同缘胜境。所以得成礼谒者,盖冯家之力也。”[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义净获得冯氏家族的布施捐助,财力已经具备。


至咸亨三年(672)十一月,义净和善行“遂乃面翼轸,背番禺,指鹿园而遐想,望鸡峯而太息。于时广莫初飙,向朱方而百丈双挂。离箕创节,弃玄朔而五两单飞。长截洪溟,似山之涛横海。斜通巨壑,如云之浪滔天。未隔两旬,果之佛逝。”[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不到二十天,义净和善行就到达了南海中的佛逝(即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上的巨港)。善行在此地得病回国。


善行法师(641—672—?),晉州人也。“少辞桑梓,访道东山。长习律仪,寄情明呪,温恭俭素,利物是心。则净之门人也。随至室利佛逝,有怀中土。既染痼疾,返棹而归。年三[  “三”,《大正藏》本作“四”,《碛砂藏》本作“三”。应作“三”。]十许。”[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8页中。]依据义净的记述,善行与他有师生关系,“净之门人”意思就是如此。善行与义净分开时,善行三十余岁。如此,可以暂定其生年为641年。


义净在此停留六个月,“渐学声明”即外语。义净说:“又南海诸洲,咸多敬信,人王国主崇福为怀,此佛逝廓下,僧众千余,学问为怀,并多行钵。所有寻读,乃与中国不殊,沙门轨仪悉皆无别。若其唐僧欲向西方为听读者,停斯一、二载,习其法式,方进中天,亦是佳也。”[  [唐]释义净译:《根本說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五文中小字注,《大正藏》第24卷,第477页下。]义净介绍说,去天竺本土之前,在南海诸洲停留先学习外语,是最好的安排。而且这些岛上的居民和国王有信仰,对僧人很尊敬。而且佛教的内部运作等与大唐无有大的区别。


此后的行程,义净叙述得很清楚:


王赠支持,送往末罗瑜国(今改为室利佛逝也)。复停两月,转向羯荼。至十二月,举帆还乘王舶,渐向东天矣。从羯荼北行十日余至人国向东望,岸可一二里许,但见??子树、槟榔林,森然可爱。彼见舶至,争乘小艇,有盈百数,皆将??子、芭蕉及虅竹器来求市易。其所爱者,但唯铁焉,大如两指。得??子或五或十。丈夫悉皆露体,妇女以片叶遮形。商人戏授其衣,即便摇手不用。传闻斯国当蜀川西南界矣。此国既不出铁,亦寡金银。但食??子藷根,无多稻谷。是以卢呵最为珍贵(此国名铁为卢呵)。其人容色不黑,量等中形,巧织团藤箱,余处莫能及。若不共交易,便放毒箭。一中之者,无复再生。[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8页上。]


这一段文字中,讲到了末罗瑜国、羯荼、铁为卢呵。铁为卢呵为裸人国,义净等未上岸。


从裸人国继续航行,“更半月许,望西北行,遂达耽摩立底国,即东印度之南界也”[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下—8页上。]。义净说:“至咸亨四年二月八日(673.3.1),方达耽摩立底国,即东印度之海口也。”[  [唐]释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大正藏》第54卷,第233页中。]至此,义净终于到达所向往的天竺。此地“去莫诃菩提及那烂陀,可六十余驿。于此创与大乘灯师相见”[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8页上。]。义净在此地遇到了到天竺十余年的大乘灯法师。


关于义净在耽摩立底国停留的时间,《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说:“停至五月,逐伴西征。”[  [唐]释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大正藏》第54卷,第233页中。]如此,则仅停留三个月。而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二,义净说:“于此创与大乘灯师相见,留住一载。”[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8页上。]权衡两处上下文,停住一年可信度高些。一年后,义净“遂与灯师同行,取正西路。商人数百,诣中天矣。”[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8页上。]关于此后的行程,义净叙述略为散乱。在写道大乘灯行历时,义净说:


因遇商侣,与净相随,诣中印度。先到那烂陀,次向金刚座。旋过薛舍离,后到俱尸国。与无行禅师同游此地。灯师每叹曰:“本意弘法,重之东夏。宁知志不成遂,奄尔衰年。今日虽不契怀,来生愿毕斯志。”然常为睹史多天业,冀会慈氏,日画龙华一两枝,用标心至。[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大正藏》第51卷,第4页下。]


关于在天竺境内的艰苦,义净也有叙述:


去莫诃菩提,有十日在。过大山泽,路险难通,要藉多人,必无孤进。于时净染时患,身体疲羸。求趁商旅,因不能建。虽可励己,求进五里,终须百息。其时,有那烂陀寺二十许僧,并灯上人并皆前去,唯余单己,孤步险隘。日晚晡时,山贼便至。援弓大唤,来见相陵。先撮上衣,次抽下服。空有绦带,亦并夺将。当是时也,实谓长辞人代,无谐礼谒之心,体散锋端,不遂本求之望。又彼国相传,若得白色之人杀充天祭,既思此说,更轸于怀。乃入泥坑,遍涂形体,以叶遮蔽,扶杖徐行。日云暮矣,营处尚远。至夜两更,方及徒侣。闻灯上人村外长叫,既其相见,令授一衣,池内洗身,方入村矣。从此行数日,先到那烂陀,敬根本塔。次上耆阇崛,见?衣处。后往大觉寺,礼真容像。山东道俗所赠紽绢,持作如来等量袈裟,亲奉披服。濮州玄律师附罗盖数万,为持奉上。曹州安道禅师寄拜礼菩提像,亦为礼讫。于时,五体布地,一想虔诚。先为东夏四恩,普及法界含识,愿龙华初会,遇慈氏尊,并契真宗,获无生智。次乃遍礼圣迹,过住持而届拘尸,所在钦诚,入鹿园而跨鸡岭。[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8页上—中。]


义净在印度礼拜了各处佛陀的神迹。此后,回到那烂陀寺,住锡十年寻找佛典写本。


义净在天竺看到了昔日同学道希的遗物。道希法师(623?—674?),齐州历城人。“周游诸国,遂达莫诃菩提,翘仰圣踪,经于数载。既住那烂陀,亦在俱尸国。蒙庵摩罗跛国王甚相敬待,在那烂陀寺频学大乘,住输婆伴娜(在涅槃处寺名也)专功律藏,复习声明颇尽纲目。有文情,善草隶,在大觉寺造唐碑一首,所将唐国新旧经论四百余卷,并在那烂陀矣。”[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大正藏》第51卷,第2页中。]道希法师将中土所翻译的佛典四百余卷带去天竺,存于那难陀寺。义净至那难陀寺,“过道希师所住旧房。当于时也,其人已亡。汉本尚存,梵夹犹列。睹之潜然,流涕而叹。昔在长安同游法席,今于他国但遇空筵。”[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大正藏》第51卷,第4页下。]从文中推测,道希和义净昔日在长安曾经在一起学习过,所以颇为伤感。道希圆寂于天竺,春秋五十余。


大约垂拱元年(685),义净决定启程回国。


无行禅师(630—685—?),荆州江陵人也。弱冠出家为沙弥,依止大福田寺慧英法师,慧英法师“乃吉藏法师之上足……及乎受具同坛,乃二十余人。诵戒契心,再辰便了。咸称上首,余莫能加。”[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9页中。]后来,“与智弘为伴,东风泛舶,一月到室利佛逝国”[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9页中。]。义净先至东天竺,后至中天竺。“禅师后向那烂陀,听瑜伽,习中观,研味《俱舍》,探求律典,复往羝罗荼寺,去斯两驿。彼有法匠,善解因明,屡在芳筵,习陈那、法称之作,莫不渐入玄关,颇开幽键。每唯杖锡乞食全躯,少欲自居,情超物外。曾因闲隙,译出《阿笈摩经》,述如来涅槃之事,略为三卷,已附归唐。是一切有部律中所出。论其进不,乃与会宁所译同矣。”[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9页中—下。]这位无行禅师,在天竺遍学大乘佛教诸门以及《俱舍论》、戒律等,且在天竺翻译出一部佛典。义净说,此译本已经托人送回国内。


义净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之卷首说:“净来日,有无行师、道琳师、慧轮师、僧哲师、智弘师五人见在。计当垂拱元年,与无行禅师执别西国。不委今者,何处存亡耳。”[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大正藏》第51卷,第1页中。]对于未来,无行禅师先是告诉义净,想长期居住在天竺;又说,也打算回国,但想先去北天竺,尔后从北天竺回国。如义净有文:“行禅师既言欲居西国,复道有意神州,疑取北天,归乎故里。净来日从那烂陀相送,东行六驿,各怀生别之恨,俱希重会之心业也。茫茫流泗交袂矣。春秋五十六。”[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9页下。]垂拱元年(685),在义净要离开那难陀寺回国时,无行禅师相送,流泪告别。


义净有文简单叙述了自己从那难陀寺到佛逝国的过程。义净从来路返回,“方始旋踵言归,还耽摩立底。未至之间,遭大劫贼。仅免剚刃之祸,得存朝夕之命。于此升舶过羯荼国。所将梵本三藏五十万余颂,唐译可成千卷,?居佛逝矣。”[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8页中。]义净又一次遭受抢劫,所幸求取的佛典写本都在。


关于从耽摩立底国之后的行程,义净另有一段文字,大致可作为他归国之行程的参照:


耽摩立底国……即是升舶入海归唐之处。从斯两月,泛舶东南,到羯茶国,此属佛逝。舶到之时,当正二月。若向师子洲西南进舶,传有七百驿,停此至冬。泛舶南上一月许,到末罗游洲,今为佛逝多国矣!亦以正二月而达,停至夏半。泛舶北行,可一月余,便达广府,经停向当年半矣。若有福力扶持所在,则乐如行市;如其宿因业薄,到处实危若倾巢。因序四边,略言还路,冀通识者渐广知闻。[  [唐]释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五,《大正藏》第24卷,第477页下。]


王邦维先生解释说,这段文字是义净回国的实录。依照这条注解,义净回国至羯荼国又在此国停留一年。这可与另外一条互相对应:“净回至南海羯荼国。有北方胡至,云:'有两僧胡国逢见。'说其状迹,应是其人。与智弘相随,拟归故国。闻为途贼斯拥还,乃覆向北天。年应五十余矣。”[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7页上。]这是说,他在此国遇见一位胡人,说及两位僧人。义净说可能是道琳和智弘。[  王邦维:《唐高僧义净生平及其著作论考》,第12页。]由此可见,至垂拱二年(686)。此年冬天,义净再次乘船,回到末罗瑜。时为垂拱三年的正月、二月间。此后,义净又回到室利佛逝。


从垂拱三年(687)起,义净在室利佛逝停留四年。义净在《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说:“遂得旋踵东归,鼓帆南海,从耽摩立底国,已达室利佛誓,停住已经四年,留连未及归国矣。”[  [唐]释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大正藏》第54卷,第229页下。]义净写此段落时应该是天授二年上半年[  王邦维:《唐高僧义净生平及其著作论考》,第13页。]。天授二年五月十五日(690.4.18),大津等将义净写的《南海寄归内法传》等送回国。


义净于永昌元年(689)曾经回到广州。关于其过程,义净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又重归南海传有师资四人》中写道:“净于佛逝江口升舶附书,凭信广州,见求墨纸,抄写梵经,并雇手直。于时,商人风便,举帆高张,遂被载来,求住无路。是知业能装饰,非人所图。遂以永昌元年七月二十日(689.8.14),达于广府,与诸法俗,重得相见。”[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11页上。]义净说,自己本来是想委托商人给国内捎封书信,未曾想上船后,没有来得及下来,就只身回到广州了。“于时,在制旨寺处,众嗟曰:'本行西国,有望流通,回住海南,经本尚阙。所将三藏五十余万颂,并在佛逝,终须覆往。既而年余五十,重越沧波,隙驷不留,身城难保。朝露溘至,何所嘱焉!经典既是要门,谁能共往收取。随译随受,须得其人。'众佥告曰:'去斯不远,有僧贞固,久探律教,早蕴精诚。傥得其人,斯为善伴。'亦既才闻,此告髣髴,雅合求心。于是裁封山扃,薄陈行李。固乃启封暂观,即有同行之念。譬乎聊城一发,下三将之雄心。雪山小偈,牵大隐之深志。遂乃喜辞幽?,欢去松林,攘臂石门之前,褰衣制旨之内。始倾一盖,合襟情于抚尘。既投五体,契虚怀于曩日。虽则平生未面而实,冥符宿心。共在良宵,颇论行事。固乃答曰:'道欲合不介而自亲,时将至求,抑而不可。谨即共弘三藏,助烛千灯者欤?'于是重往峡山,与谦寺主等言别。寺主乃照机而作,曾不留连。见述所怀,咸助随喜。己阙无念,他济是心。并为资装,令无少乏。及广府法俗,悉赠资粮。即以其年十一月一日附商舶去番禺,望占波而陵帆,指佛逝以长驱。作含生之梯橙,为欲海之舟舻。庆有怀于从志,庶无废于长途。”[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11页上—中。]依据此说,义净在广府寻得贞固律师(650—698)、沙弥怀业(673—695—?)、比丘道宏(668—695—?)、比丘法朗(666—693)等四人,于是于当年十一月一日(689.12.18)又乘船回到室利佛逝国。贞固律师当时四十岁,其徒弟沙弥怀业十七岁,比丘道宏二十二岁,比丘法朗二十四岁。


关于这四位僧人,义净记述说:“其僧贞固等四人,既而附舶,俱至佛逝。学经三载,梵、汉渐通。”[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12页中。]这里说,贞固、怀业、道宏、法朗四位僧人与义净一起从广州出发坐船到了佛逝,在其地学习三年,学通了梵语。


关于义净第二次回广州的时间,学术界没有统一的说法。一般认同《开元释教录》卷九所记载,义净“凡所历游三十余国,往来问道出二十年”[  [唐]释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568页中。],然而从咸亨三年(672)十一月后不久,义净从广州乘船出发算起,至证圣元年(695)五月到达洛阳为止,义净历时二十三年。于是,当代学者便有了义净回到了广州两年后才至洛阳的说法。王邦维先生的三本书中的说法有微妙差别。


《唐高僧义净生平及其著作论考》中,他没有明确地这样讲,但他说过,义净“一直到长寿二年(693)夏天乘船返回广州”[  王邦维:《唐高僧义净生平及其著作论考》,第13页。]。在《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中他说:“义净第二次回到广州,又在广州停留了一年多,即从长寿二年的下半到证圣元年的年初。”[  王邦维:《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义净与<南海寄归内法传>》,第16页。]然而,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所附“义净生平编年”将其系于长寿三年,并且说“只可能在本年五月”[  王邦维:《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8,第262页。]。武周长寿三年为一月至五月,公元693年12月3日起。义净曾经说过这段航程:“以正二月而达,停至夏半,泛舶北行,可一月余,便达广府。”[  [唐]释义净译:《根本說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五,《大正藏》第24卷,第477页下。]王邦维先生认同义净所说的“夏半”,所以说,义净是五月从佛逝出发的。然而,义净上一次回广州是七月二十日(689.8.14)到达广府。如此,义净又一次按照这一时间乘船也是可能的。也就是延载元年(694)六月从室利佛逝出发也是可能的,七月到达广州。如此计算,义净回到广州,安排人上京报告朝廷,获得武皇的诏书,然后动身,依照王先生的计算,“即使假定以日行百里计,义净从广州到洛阳,一路上至少也得走四十九天。”[  王邦维:《唐高僧义净生平及其著作论考》,第14页。]如此一去一来,义净大致在广州休整半年多一些,至来年上京,倒也不急不缓,恰好。


义净于永昌元年十一月一日(689.12.18),与贞固、怀业师徒以及道宏、法朗回到佛逝,义净说过,这四位三年学习梵语,然后,义净与他们一起翻译佛典。如此,四年多,接近五年时间。恰好能够连续。如此,笔者推定,义净大致于延载元年(694)六月从佛逝乘船,七月到达广州。四、五年前一起与他到佛逝的四位僧人,“法朗须往诃陵国,在彼经夏,遇疾而卒。怀业恋居佛逝,不返番禺。唯有贞固、道宏相随,俱还广府,各并淹留且住,更待后追。”[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12页中。]这里说,法朗坚持去诃陵国,在其地坐过一夏,得病圆寂了。怀业则眷恋佛逝,不再返回广州。义净和贞固、道宏一起回到了广州。回国后,“贞固遂于三藏道场敷扬律教,未终三载,染患身亡。道宏独在岭南,尔来逈绝消息。虽每顾问,音信不通。”[  [唐]释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藏》第51卷,第12页中。]


在广州半年多,义净北上到达洛阳。关于义净回国的事情,《开元释教录》卷九记载:


凡所历游三十余国,往来问道出二十年。以天后证圣之元乙未仲夏,还至河洛。将梵本经、律、论近四百部合五十万颂,金刚座真容一铺,舍利三百粒。天后敬法重人,亲迎于上东门外。洛阳缁侣备设幢旛兼陈鼓乐在前导引,勅于佛授记寺安置。所将梵本并令翻译。[  [唐]释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568页中。]


义净在印度南北20余年,游历30多国。证圣元年(695)五月,义净携其所求梵本三藏400余部和金刚座真容一铺、舍利300粒等法物归抵洛阳,受到洛阳缁侣的盛大欢迎,武周则天皇帝也至东门外亲自迎接。对此,义净是有很深的感触的,他在晚年回忆说:“归九洛之神州。天子亲迎,群公重法。”[  [唐]释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三,《大正藏》第55卷,第870页中—下。]历经千辛万苦,义净终于实现了自己十七、八岁就有的志向,从天竺求取佛典回国,可以大展宏图了。


义净是玄奘之后最为著名的前往天竺求法的高僧,也是继玄奘之后,最有成就的佛典翻译家。与玄奘不同,他着力于律本的求取与翻译,特别是,他有旗帜鲜明的将天竺佛教制度引入中国的意图,鉴于此,写成佛教巨著《南海寄归内法传》。他的佛典翻译,虽然没有达到玄奘的影响力,但他不愧为跻身“四大佛典翻译家”之列的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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