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薫:南条文雄与杨仁山的相遇和交流

来源:大菩文化发布时间:2020-05-16

中村薰教授与凯朝合影留念


在此,我准备了关于“中日净土教交流”的话题,主要分析和研究日本的南条文雄博士和中国清代末期的杨仁山居士之间交流的情况。南条文雄与杨仁山之间的关系,主要从清朝时期几乎流失的经典,在日本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可查;它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以资料互换开始。就是说,日本除了一部分经典以外,很多都是从中国请来的经典。在清朝时期,反倒很多经典是从日本倒流到中国的。为此,在此次研讨会上,我准备以南条文雄与杨仁山相遇以及它们之间进行交流友好做以研究。实际他们俩的见面,是从南条留学的伦敦开始。其对有关他们见面的时期也有种种说法。南条文雄在“回忆杨文会氏” (上)有如下记载:


与杨居士初次见面会是在明治十三年的四月。当时英国伦敦的公使馆书记生末松谦澄君给我一封信,信中说,中国公使馆有一位信仰佛教的人,希望能见你一面可否。可以的话,在自己的住处安排见面。那时候,我的同学笠原研寿君也在伦敦,他很少从牛津到外面去,我就一个人到伦敦参加了末松君介绍的人,这个人就是杨文会氏。初次见面时的杨文会居士说,他自己翻刻的《起信论义记》给我,他问我《大乘起信论》有没有梵文本的问题,我说没有看过此本的回答。他说,皈依佛教是从看到起信论而开始的,所以,一定要找到梵文本的想法。我与您想见面的理由也是听说您有梵文的起信论,如果没有的话,更要保存好汉文翻译的《大乘起信论》。交谈了以上的内容。


首先,他们俩最初见面是在明治十三(1880年),伦敦末松书记生的住处来实现的。南条的同学笠原研寿氏几乎没有离开牛津,所以,南条文雄一个人去的。为此,在那个时期他们见面情况有各种说法。比如,据陈继东博士的报告,南条文雄的“学窗杂录”认为是1881年6月30日,又据“南条文雄自叙传”推定为是1878年。笔者也依据《事略》认为是1878年。实际与杨仁山见面前,南条文雄和笠原研寿俩人的名字。


弟在滬上与松本上人谈次、得悉真宗高士、有西遊者、秉払于英。顷至伦敦、晤末松氏、询知二公退居学地、清习梵文。惜离都稍远。不获访造瞻仰高风。钦佩靡已。


上述说:曾邮寄果书信。杨仁山在上海别院与松元白华中,知道南条文雄和笠原研寿二人的情况,他们受东本愿寺之命赴英国学习佛教学。其后不久去过伦敦,在清朝公使馆工作之时,与末松氏见过。听说他们在牛津大学详细学习梵文。


因为首都伦敦离牛津大学有一段距离,所以,未能有机会拜见他们,只能给他们写信表达敬服之心。次信件是1880年4月26日,第一次收到杨仁山的信件。


南条文雄认为“明治十三年四月”见面日是有误的,即1881年6月30日初次见面。无论如何,他们在伦敦见面是事实。就这样其后30多年进行了持续地交流。  当时的情景南条文雄在《怀旧录》说: 


南条文雄赞文


南条文雄是在英国伦敦认识杨仁山的。他记述说:当时驻英国大使馆的中国公使侯爵曾纪泽的人,此人是以忠诚听取曾国藩的长子,公使馆的参赞官,陈远济氏他的妹婿。又同公使馆的书记生中有仁山杨文会君,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我在末松谦澄君的介绍下,去他们的住处拜访过陈远济和杨仁山二君。压根就不会说汉语,所以一开始就以笔谈的形式交流的。于是仁山君把自己出版发行的《大乘起信论序》一册赠送给我,告诉我他通过读这本书皈依佛门的,问我此书是否有梵文本,因为我还没有听说过,我就如实地回答了他,仁山君好像感到非常失望的样子。后来陈、杨二君来牛津大学来访我们,因以前有言在先,领他们去了牛津大学出版社,又介绍给他们阅览麦克斯·缪勒博士校对出版的rigubeda (リグベダ)梵字的活字。其后与仁山君很长一段时间通过书信交流,有一次因他的依赖《阿弥陀经》的梵文直译邮寄过他。不久仁山君回国在南京开设金陵刻经处,尽力于佛教书籍的刊行,常常给我寄来书信,希望,中国所传失去的,在日本现存的佛书的翻刻的请求,我既然接受了他们的依赖,我就决心已定,与赤松连城君商量决定只要有能力的情况下,竭尽全力援助他们的工作。同君对现代中国佛教遗留下来的最大功绩,完全可以说在于保存佛教文献方面。当时中国驻英国的公使有一个叫侯爵会纪泽的人,在谈话中了解到,他是曽国藩的长子,在公使馆的参赞官陈远济是他的妹夫。又有一个同公使馆的书记生(秘书)仁山杨文会君,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我是在末松谦澄君的介绍人是他的;是在他的愚居面见陈远济陈和杨文会二人。我压根就不会说汉语,所以以笔会的形式进行交流的。仁山君把自己刊行的《大乘起信论序》一册赠送给我。他告诉我,通过这本书皈依佛教的,他问我有没有梵本,我说还没有听说过现存的情况。我如实回答了他,看出仁山君他很失望的样子。


在内容方面, “杨文会氏的回忆”(上)几乎是一样的,俩人的笔谈也把各自的想法传达到了对方。南条文雄说,杨仁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他把自己翻刻的《大乘起信论》赠送给了南条文雄,问有没有“梵本”?这也是杨仁山面见南条文雄的唯一目的,他是需要《大乘起信论》的梵文本。但是,这个《大乘起信论序》是不明确。在方面来看,刚才的“杨文会氏的回忆”(上)中所说的,“初次见面之时居士把自己汉文翻刻起信论义记赠送的”。如果说,《大乘起信论序》不明的话,可以认为是法藏的《大乘起信论义记》。可以,《大乘起信论义记》是唐代中国华严宗大成者贤首大师法藏的著作。所以说,当然没有梵文本。这个问题只有南条文雄自己知道的事情,事情是这样子的,杨仁山自己也说,“我建立马鸣,以《大乘起信论》为本”。可以看出理解他是信奉《大乘起信论》的人。又说,“自身以马鸣的大乘为契机,以净土为缘,以莲池为因,即是遵循华严学方山。”就像他说的一样,从《大乘起信论》而启发,从莲宗的云棲诛宏而学习净土教,自己的教学是以华严经。这正好表示了,他在牛津大学立柱中国净土教潮流。


与此有关的情况,南条文雄也在“杨文会氏的回忆”(下)中说,居士他对华严法门有兴趣,所以,他翻刻了很多华严部有关的经典。可以看出他对华严有兴趣,依据《起信论》而入佛教的关系。重复说的话,南条文雄在《怀旧录》中说,


中村薰教授著作


仁山杨文会,从英国首都的清国公使馆员,回国后在南京开设金陵刻经处,刊行了数多的佛典之人。他是华严学者,特别喜爱《大乘起信论》,曾经问我有没有梵文本,我说“还没有发现”他感到非常落胆的面孔。杨仁山又是华严学者。我们还继续阐述这方面的情况,华严的圆融无碍的世界观和净土真宗的选择本愿的世界观是对立的;主要对日本和中国的净土教之论争的对面的问题进行分析研究。后南条文雄赠送给杨仁山经典,得到之后杨仁山迅速进行了翻刻的工作。赠送的典籍如下:


一《赞阿弥陀佛偈》北魏昙鸾作

二《往生论註》上下二册 同上

三《略论安乐净土义》同上

四《安乐集》唐道绰作

五《观无量寿经疏》四册唐善导作

六《成唯识论述记》二十册唐窥基作

七《阅藏知津》二十余册明蕅益大师智旭作等七部。


如同前述,杨仁山在此初次得到日本净土教的昙鸾、道绰、善导的书。据南条文雄的“杨文会氏的回忆”」(上):在中国撰述佛书被毁灭的有很多,其中,有关净土门的有昙鸾大师的《往生论注》、道绰禅师的《安乐集》,善导大师的《观经四帖疏》等,是从元代、或明代初期,居士从日本取到翻刻的。


同上所述,杨仁山很早就对净土典籍进行了翻刻。这些典籍,元代以后就无法看到了。被中国的人们所继承。


但是,杨仁山,敝处创瓣之始、公议条例、凡有疑伪者不刻、文义浅俗者不刻、乩坛之书不刻。如同上述,金陵刻经处,创设当初开始,以公议“三不刻”为规则。一,疑经和伪经,二、浅薄低俗的书,三、迷信卜占祭祀有关的外教的书,以上三种没有翻刻。其中、杨仁山,前因北方君属敝处将七祖圣教刻全、遂检阅选择本愿念佛集、觉其中违经之语甚多、已略加批评。复将真宗教旨详览一?、遂细批评、送与北方君。


如同上述一样,真宗七高僧的圣教之内,昙鸾的《净土论注》、道绰的《安乐集》、善导的《观经疏》很早就已经刊行了。但是,特别是法然的《选择集本愿念佛集》,经典颇有很多,以《评选择集》来进行批判。同时正好在那个时代,小栗栖香顶为了在中国布教,刊行了《真宗教旨》,有机会读了其书,多次反复读了经意;为此,以《评真宗教旨》来批判,让北方心泉转交给了的南条文雄。就此,比如说,从南条文雄得到过圣教,但是还没有翻刻《选择集》。


就这样他们二人交流非常深,可是其后一次也没有见过面。南条文雄在《怀旧录》中说,明治三十五年,法国总统赴Tonkin(Tongking,东京)之际,准备想访问仁山君去南京,从上海给他寄过信。可是,回来途径上海时,已经年末,而且听说南京非常寒冷,所以就没有赴南京而感到遗憾。回东京之后,立即给同君寄过信,已经是年老病中的缘故,其后一直没有收到同君他的书信。把这些情况,南条文雄在“杨文会氏的回忆”(下)中。少微作了详细叙述。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研究所、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雍和宫一行访日


日本有很多有关佛教的古书,所以一定要去一次日本看这些书物,想见有关学者的想法,可是没有实现。到了晩年,因为身体虚弱,因而也就理想未能实现。我在明治一三四的两年期间,在英国见过一次面以后,后来一次也没有机会见过面。明治二十年我去中国的时候,登了天台山,去过杭州和苏州。居士的住所未能去了。又在明治三十五年,去法国领事馆东京的时候,回来是从上海让小田切领事馆给我当向导,有机会访问居士的机会,同行的高楠藤导二君,急于回国,小田切領事也年末繁忙,也没有时间给我当向导,就这样也没有能访问居士。此时已经准备见我的居士,感到非常失望的样子。其后,三十九年因迄京都藏经书院的依赖,从居士那里借佛书的关系,以书面的形式进行了多次书信往来的交流。三十九年以后,从藏经书院的中野君直接以书信往来。昨四十三年五月我派的法主,随行赴上海的时候,因在南京有博览会,如果法主去南京的话,我也一共随行,想见居士一面,本想以为能知道消息,可以法主没有去南京。因为,其以前就在日本听说杨居士去世的消息。在上海的时候,曾经给金陵刻经处写新闻后过居士的安否,但是,没有回信。光阴似箭,自从英国一別之后,很可惜再也没有一次未能见上一面。就这样子,与杨仁山在英国见面以来,没有见到第二次见面。杨仁山也非常希望来一趟日本,可惜未能实现。南条文雄也二次来过中国,但是都没有得到再会的机会。可是,二人通过佛教的教诲,书信交流三十五次,他们超越个人的交流,是为日本和中国佛教交流所进行的。


重复说的话,南条文雄和杨仁山,多次进行经典交換的情况,是众所周知的。


杨仁山在《事略》中记载说:藏外古失的著述得了二百余部。     

              

在《等不等观杂录》巻三中记载说:计三百余种。其中専谈净土之书。这些著述全部有三百部,其中,二百部是净土关系的书籍,可以这样来看。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在此,南条自身在一九一二年九月,《大日本续藏经序》中记载说:


贵国亦有印经之举有。可谓不约而同将来彼此交换。最为便捷、此指弘教书院缩刷藏经之事。亦可以知金陵刻经所之缘起也。明治二十四年以后、余道友相议、所赠居士和汉内  典凡二百八十三部、而居士翻刻却赠来者、殆及十余部。如昙鸾、道绰、善导、窥基、智旭之书、亦在其中。居士已熟知刊布之难、而藏经书院毎月未会误其発行期。是居士所以 随喜供给其材料也。而居士已以去年易箦、不能见君之成功。是为憾耳


南条文雄给杨仁山赠送的日本语和汉文的经典的数是283部,这是很明确的。其中,已经说过的那样,在中国纷失的昙鸾、道绰、善导等的净土教典籍包含之内。就这样,居士其中把认为重要选出翻刻的。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是不言而喻的,南条对居士工作精神而感到惊讶赞叹。也是随喜居士的功德只事。很可惜,《大日本续藏经》问世的前一年,居士已经去世。这也是对南条来讲,是很遗憾的事吧。还有,1909年(明治四十二)的《中外日报》上刊登了“支那佛教的恩人”为题,南条文雄和杨仁山之间,互相没有见过的典籍,以及互相不知道的典籍,介绍了交換的情况,还介绍说,杨仁山是中国一流的佛教学者,是中国佛教的恩人。


2015年6月5日,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研究所在太原主办“蒙山文化与净土思想研讨会合影


无论对认何来讲杨仁山,这样赞颂的,

真諦俗諦 如車両輪 扶桑震旦 歯之與唇 

驾车来游 以道传薪 方言奇字 奥妙絶伦


就这样记述的,杨仁山认为,真俗二谛论,如同车的两轮一样,日本和中国,也和牙与唇一样,相隔开也割不开的关系,称赞日本在中国佛教传道。那也是正如,乘牛马的车来遊一样,就像通过道路分配木材(薪)一样,他以地方稀奇的方言,以听习惯的语言,奥深绝伦地进行了布教活动。就这样子地,日本向中国进行布教,杨仁山没持有違和感。但是,就这个问题,如同陈继东氏指出那样,“杨文会没有完全与真宗同一个立场”,这个时期,如在《评真宗教旨》中所说: 

   

“十余年前、获真宗教旨一巻、悉心研究、覚与经意不合处颇多。”


就是说,十年来学习真宗,总觉得与经典本来意义不符合的地方很多。学习佛教的态度,一定要忠实于经论不可的主张。例如说,大乘小乘来讲,后来自身是属于大乘立场的人,把别人说是小乘,把自己说称是小乘的人是应该没有的。如果立深奥的因果道理的话,就不会诽谤大乘的主张。就从这种意义上来讲,现在对《真宗教旨》的问题,无论如何也容忍,所以进行批判的。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注意的事情,杨仁山批判真宗大谷派教团,不如说是批判法然和亲鸾的净土真宗佛教方面的问题。


就此而言,杨仁山自身说:


“庶几支那声名文物、为各国所器重、不至贬为野蛮之国矣。


究竟中国佛教的名声和尊严在地球各国都重视,绝不是说,中国是野蛮的国家,他的立场一贯是坚定的。所以,杨仁山,从南条赠送的经典内,只有把逆輸入中国撰述翻刻的,绝对没有把日本撰述的翻刻。就是说,杨仁山最初就开始,真宗向中国布教,是以批判的立场。


现在,把批判的文章,寄给南京的北方心泉,拜托他交给南条文雄。在这个问题上,陈继东氏指出,“杨文会在思想的立场,关于相违的问题上,没有与真宗相妥协,还不如说,在现实的交流方面,给与积极的协助”。


当然除了南条文雄以外,与真宗交流方面也好,还是内部方面也好,都可以说进行了批判。就这样子,“思想的相违”和“外面的交流方面的协助”, 杨仁山的持有二重性的姿勢,真正了解杨仁山这个人以及他的教学思想方面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这个问题在南条文雄的《怀旧录》中说:


后来陈、杨二君来牛津大学来访问我们,我也与事先预约的日程,把他们俩带到牛津大学的出版所,首先把麦克斯·缪勒(F·Max Müller)博士校订出版梵字活字资料给他们阅览。气候与仁山君常就书信往来,有的时候,把同君依赖的《阿弥陀径》梵文直译邮寄给他。不久仁山君回国,在南京开设金陵刻经处,尽力刊行佛教书籍,经常收到他的书信,在中国失传,在日本现存的佛书翻刻之后,希望帮助把这些佛教经书,寄到中国的请求。赤松连城君的大力支持和全力以赴计划运作下,同君对现代中国佛教最大的功绩,完全在于这个方面。


南条文雄说,无论如何杨仁山是以梵本为基础,在中国已经散失佛教经典的蒐集出版方面,尽了自己的全部心血。南条文雄称赞说,杨仁山对金陵刻经处的出版事业来讲,对中国佛教复兴起到不可磨灭的巨大的贡献。


赞中村薰大和尚无上功德文:

中村先生行願無盡,華嚴經藏身體力行;

著書立說言傳身教,世界各地弘法利生。

祈愿中村薰教授往生净土,祈愿乘愿再来,普度众生。

2020年5月8日,中村薰大和尚圆寂日


嘉木扬·凯朝合十

编辑:唐雪凤 责任编辑:李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