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佛教研究中心主任陈坚教授(图片来源:大菩文化 摄影:妙雨)
既是中国古代文学四大名著之一,又有当代各种版本的影视作品来加以通俗化的流行,《西游记》在中国可谓妇孺皆知,其与佛教的关系似乎也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一点甚至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过,三岁小孩都知道,未必八十老翁能穷理。德国作家歌德(1749—1832)曾写过一篇评论莎士比亚(1564—1616)的文章,题为《说不尽的莎士比亚》。“说不尽的莎士比亚”这句话,看似不经意,却是四两拨千斤,将“有限的莎士比亚”变成了“无限的莎士比亚”,从而激发了西方学界不断将莎士比亚研究引向无止境的深入,并使“说不尽的莎士比亚”变成为“道得明的莎士比亚”;若是“道不明”,那也不是莎士比亚。虽然“说不尽,道不明”是汉语中约定俗成的成语,但莎士比亚绝对不是“说不尽,道不明”,而是“说不尽,道得明”。实际上,不但莎士比亚,任何经典的东西都应该是“说不尽,道得明”的。窃以为,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是因为它“说不尽,道得明”。“说得尽”的不是经典,“道不明”的同样也不是经典,只有既“说不尽”又“道得明”的才是经典——莎士比亚如此,《红楼梦》如此,《西游记》“亦复如是”。
“亦复如是”是汉译佛经中的常用语。说到佛经,我一直将《西游记》当成佛经来读,尽管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肯定知道《西游记》乃是中国古代文学四大名著之一。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作家周作人(1885—1967)非常喜欢读佛经,人问其故,答曰:“我前世就是个老和尚。”不过他又说,他读佛经只是“把佛经当书来读”,而不是对之“作宗教观”。在这一点上,我与周作人正好相反,周作人喜欢把正儿八经的佛经当作消遣玩乐的书来读(当然所有的佛经同时也都是很好的文学作品),而我则习惯于把众所公认的书当作堂而皇之的佛经来读,比如对于《西游记》,我就不擅于从文学作品的角度而从佛经和佛学的角度来审视它,这样做之所以合理,乃是因为《西游记》是“说不尽”的,光文学是难以“说尽”《西游记》的,即便是文学加上佛学也还是难以“说尽”,因为我前段时间在央视读书频道上就见一位口若悬河被冠以“管理学大师”的某主讲人从公司管理的角度来解读和品评《西游记》中的人物;同样还是在央视的某个谈话节目中,我听现在忘了是谁的主持人提到一个民意测验,说是让一群女孩子以投票的方式在《西游记》人物中找对象,结果得票最高的既不是仪表堂堂、德高望重的唐僧,也不是神通盖世、多才多艺的孙悟空,更不是憨厚老实、踏实肯干的沙和尚,而是好色成性、贪吃懒做的猪八戒。对于这样一个足以让猪八戒疯狂三个月乐呵一辈子的“选举结果”,该主持人评论说,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他看来,猪八戒之所以能顺利“高票当选”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成为“大众情人”,乃是因为在猪八戒身上体现着最真实的人性。照照镜子,我们每个人哪个没有“猪八戒”的嘴脸?扪心自问,谁敢说自己心中不藏着个“猪八戒”?在“说不尽”的《西游记》中,猪八戒当然也是“说不尽”的,但是“说不尽”的猪八戒就这样在情爱的语境中被主持人“道得明”了。现在就让我们回到佛教上来尝试着对“说不尽”的《西游记》做个“道得明”的工作。首先来谈谈“齐天大圣”孙悟空。(文:山东大学佛教研究中心主任陈坚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