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易明教授
大菩文化佛讯 进疆对我而言已是多次,可每次进疆都给我带来新的驿动。
列车驶过武威,已进入河西走廊的腹地。我似乎被窗外的戈壁景色所牵引而揪动不已,难以平静。闪烁于脑际的是一个古老的地名——姑臧。西元382年,一代高僧鸠摩罗什被吕光强掠至长安的半途,来到此地。以淝水之战而著称于史册的前秦王符坚,被姚氏家族颠覆,作为其大将的吕光趁势滞留姑臧,拥兵自重,建立后凉政权,罗什大师因而也在此地一住即十八年。直到西元401年,姚兴攻佔姑臧灭后凉,罗什大师被迎请至长安,才开始其作为译圣的长达九年的中原译经传法生涯。西元409年,一代高僧圆寂于长安城绿意葱郁,遥瞰终南的逍遥园西明阁。1996年,我曾怀著敬意,去西安草堂寺拜遏大师灵台。这位来自龟兹古国的高僧,长眠于中原,目睹耳闻佛教在中国的千年沧桑变迁,是无动于衷于无常之理的冷峻现实,还是古道热肠般地感慨不已呢?
行进于祁连山麓宽阔而荒凉的河西走廊。与我熟悉习惯的江南城乡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此处的地表生态,除依稀可见的骆驼刺及杨树外,几乎无任何植被。不时掠过眼前的,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古烽火台。过柳园这个无一丝垂柳的地方,已逼近内地进入新疆的大门——哈密。但是,我的情感世界似乎对此景色并不陌生,反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亲切感。我无论是在藏区的雪域草原,还是在西域的沙漠戈壁,都能够感受到心灵的平静;而在深圳、上海、北京等繁华的现代都市,往往有一种漠名的孤寂和疏远感。也许,正如佛教轮回说所说的,我本来就是雪域草原的儿子,沙漠戈壁的亲属。
一路的戈壁、一路的风沙、一路的寂寞;时间在此停顿,空间在此张扬,历史在此注目,情感在此激荡……
刚经历了高昌故国的情感震撼,我如饱餐美味的乞丐,尚未及品味,即又踏上南下的路途,沿著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向著茫茫的南疆进发。行色如此匆匆,是因为前面有那令人神往的阿克苏——龟兹故国。阿克苏地处塔里木河流域的上游,两千多年前,是龟兹故国所在地,丝绸之路的重镇,更是佛教文化的圣地。这块现在已经尤显荒凉的土地上曾迸发过异样的文化光彩。早在西汉时期,龟兹就已成为西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交集之地,包括中原文明、北方草原文明、印度文明、伊朗文明、希腊文明、古罗马文明的世界六大文明在此彙聚、融和。这一独特的文明熔炉现象,是中国乃至世界文明史上前无先例的。现今阿克苏的库车,即当时龟兹故国的文化中心。佛教经典翻译大师鸠摩罗什,是这块土地所孕育的最为出色的文化巨匠。
窗外,漫漫无际的平川,茫茫无涯的雪峰、风光旖旎的草原、砂碛成片的荒漠和晶莹清冽的高原湖泊,组成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绿洲的瑰丽景观。这裡有著丰富的矿藏、盛产的瓜果,其影响波及海内外,可谓是名闻遐迩,著称丝路。我坐在车内,望著通常游客讽为枯燥单调的景色,不禁浮想联翩:阿克苏地区有著极为深刻的文化内涵,堪称世界瑰宝的龟兹佛教艺术等文物古迹,包括克孜尔千佛洞、克孜尔尕哈烽火台、库木吐拉石窟、托木尔峰、龟兹古城遗址等,都在以其独特的无声语境,以及永不褪色的魅力,诉说著昔日人类文明所达到的高度,所张扬的境界。面对茫茫戈壁和丰田飞驰的土地,我仿佛再次领略到:队队驼峰迎著烈日劲风穿梭于崎岖的戈壁,悠长的驼铃声划破大漠的寂静和沉闷,随著华丽滑腻的丝绸轰轰烈烈进入罗马帝国贵妇人生活,佛教圣洁的种子则悄然播种在华夏肥沃的土壤裡。大师们前赴后继的精心耕耘和漫长时光岁月的磨练培育,佛法的深邃睿智已深深根植于华夏民族的心灵之中。在风雨飘渺的东晋乱世,圣僧鸠摩罗什来到长安,给深重灾难中的中原百姓带来了佛陀的光辉,用他坚强的意志和不懈的愿力,与中原有识之士一起,支撑起即将堙灭的中华文化,肩负起承先启后、继往开来、弘扬佛教的使命。他翻译了三百多卷佛教经典,串成了三百多粒璀璨念珠组成的佛教文化之珠。圣僧鸠摩罗什──佛教历史上一颗光辉四射的巨星,永恒地照耀著中国佛教历史发展的轨迹。“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叮咛,如天籁般悦耳动听;更是警世之音,鞭策著今天的人们冷静清醒地面对滚滚的红尘。伟大的佛经翻译家圣僧鸠摩罗什,中国佛教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