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根据您的研究方向，您对佛教中国化或者人间化有什么见解？
A：佛学实际上是解决人生问题的。特别是到了中国以后，中国的文化也是很重视人生，特别强调人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佛教中国化的过程当中，实际上佛教的思想，一方面它在中国化，另一方面他也直接影响人生。
首先，它重筑了中华民族的人生哲学；第二，它丰富了中国文化的理性思维；第三，它陶冶了知识分子的审美观念。
它和人生的密切关系表现在很多的方面，比方说包容精神、奉献精神、对生死问题的看法。特别是在生死问题的看法上，它是超越生死，教导人们“生又何恋，死又何惜？”的。它对生死问题的独特观点实际上就是“缘聚则生，缘灭则散”无非就是“缘聚缘灭”的问题。
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儒家特别重视死亡，所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毛主席说的“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是重于泰山”。包括近代的时候，像梁启超、谭嗣同、康有为甚至包括陈独秀、孙中山等等，强调的不是在去西方寻求极乐净土，而是建造人间净土，所以后来我们说的人间佛教都与人生有直接的关系。
过去的观音菩萨是没有道德属性的，就是无论是善或恶，你只要念观音就可以去解决。传到中国以后，他开始救善不救恶，再往后发展，又强调自立自救。那个时候有一副对联“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另外它强调和合，实际上人生就是要和谐，所以整体上讲佛教与人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我是特别强调佛教中国化的。经常说这个问题，实际上佛教传入的时候没有文本。只有一个人讲，他讲的并不是梵文，应该是龟兹语、波斯语之类的，也就是“胡言”。没有文本，好的一方面来看，他创造性空间就更大；不好的一方面，是随意性比较大。
当然也有人说是梵文传入中国，其实佛教经典有个很重要的回传的过程，我们翻译成汉语以后回传到印度，他们又翻译成梵文。
佛教大量地翻译进入中国的时候，实际上是魏晋时期，这个时候流行玄学思潮，也就是“有无之辩”、“名教与自然之辩”，这个时期庄子、老子的思想就大量的融入佛学中去，所以佛教里边的语言，实际上大量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周易、老子、庄子的思想。所以我举了个例子，哲学上佛教是强调缘生是没有本体的。我们通常说佛教的很多神，其实佛教是无神的，也就是说它不强调有一个创造一切的至上神。佛教讲“此有则彼有”，其实就是因缘和合而成，没有因就没有缘，所以说它是“空”的。
日本人说中国的佛教不是佛教。为什么呢？因为中国有一个本体，你特别强调禅宗的本性，一切都是强调心为本体的。其实这个恰恰是佛教中国化过程内在逻辑的一种改变。前面说佛教传到中国以后正是玄学有无之辩的时候，所以佛教变成了“无”为本体，“无”就是佛教要说的“法性”，法性就是人的“心性”。没有本体变成“无”为本体，然后变成“法性”本体，再到“心性”本体。实际上，从没有本体到本体的演化，这是佛教中国化的内在逻辑最根本、最核心的问题。所以日本人说中国佛教不纯正，它是一个谬误。
Q：能不能简单谈谈您对这次活动（第三次中国佛教史论坛）主题的理解？
A：这次活动规模肯定是最大的，你们都知道的。净慧法师曾经也举办过一个大规模的研讨会，但是这次是纯粹的学者，会务人员都是学生。所以说这个活动是目前规模最大的佛教学术活动。为什么大？首先是因为这是南京大学举办的佛教学术活动，我经常说，这样形成佛教的学术全国各地都有，但是这个规模这么大，就是因为南京大学的佛学研究影响力和号召力。这个规模大表现出来在我国佛教学术上的进取精神和包容精神，这是一个长期积累的一个过程。所以，我说我们召开这样一个大会应该叫“新时期的一种新气象”。
Q：研究佛学的因缘或者研究佛学对您的人生有怎样的增益？
A：鲁迅说知识分子有三个小玩意，一个是论语、一个是金刚经、一个是庄子。金刚经就代表着佛学，中国知识分子离不开佛学，像现在我们离开佛学就讲不成话。所以说，肯定对我的影响很大。“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实质上就是从华严经当中来的。华严经当中的原话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是李叔同把他总结出来了。当然还有一句就是叫“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我研究这个受多大的影响，我比较主张汤用彤先生说的话“要有同情的理解”，你一定要同情这个学问，你要是完全排斥它，你就研究不成，你要完全陷进去，也研究不成。所以我跟学生经常这样说“我培养的学生是学者，不是宗教徒，你可以是宗教徒，但是你必须是宗教徒当中的学者”也就是说一定要超出来。我是把它当成一种文化、一种学问，我们是学者这个态度很重要。我们一定要保持对这个问题清醒的看法，要有批判的精神。
佛教对我的影响，我想主要还是在思维方式上，你比方说我们搞哲学、搞历史、搞文化、搞学术的，可能会接受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可能一般人都不能接受，但是我们可能就接受的好一点，看问题的时候可能会更超脱一些，更洒脱一些，更“空”一些。
另一个说到空，最起码有三种意思。一、它是一种存在，我们说的空就是一种存在。超越有的那一种存在，就是它不是有，我们看到的、接触到的、认识到的都是有限的，但是还有超越有限的东西，那就是空；二、它是一种否定，就是毛主席和赵朴初说的“你叫赵朴初，你不叫赵朴初”，就是一种否定，说的是先肯定后否定，实际上就是否定你也否定我；三、它是佛教特有的，是缘生。空是因为世间的事物是因缘和合而成的，所以说它不是真相、不是真实的，所以它是空的。（文/王正强 图/卢鹏宇 编辑/王正强）
